周末文苑｜故城墻的洋槐花

（ 配音/侯海玲）

故城墻的洋槐花

文/劉優慧

又是一年洋槐花盛開的季節，空氣中彌漫著洋槐花特有的淡淡的香甜氣息。從教學樓四樓放眼望去，蜿蜿蜒蜒的故城墻上滿是翠色，在翠色掩映之下，最是醒目的那一簇簇的白，便是故城墻的洋槐花。

下了班，順著城墻邊上的小路漫步回家。一路走來，故城墻及它的洋槐花，爭相向我訴說他們的故事……

洋槐花并不是本地的物種，18世紀末才飄洋過海來到中國，而她在故城墻上安家已經是上個世紀初的事了，她當然不會知道故城墻是什么時候矗立在這里的，而這個，我卻是知道的。

這道城墻，可以算得上古老了，歷經兩千多年的風風雨雨。

早在公元前770年，周平王東遷洛陽，鄭國就隨著周朝東遷至此，為區別陜西的舊鄭國，將此地取名為新鄭。此后的五百余年里，鄭韓兩國先后在此建都，古老的城墻也就此夯筑而起。

最初的故城墻上幾乎沒有什么植物，更沒有洋槐花，這里有的是號角、烽火臺和狼煙。暑去寒來，月落日出，故城墻聽慣了殺聲震天，見慣了人仰馬嘶。他似一位大義凜然的勇士，雖曾傷痕累累，也曾滿目瘡痍，卻始終用他強有力的臂膀和不屈的脊梁，抵擋著刀光劍影，承載著光陰流轉，守護著一方的繁榮與安寧。

五百年的鏗鏘，隨著天下統一的大勢而變換：昔日的要塞，失去了往日的模樣，沒了戰火和狼煙的故城墻，漸漸地被雜草和藤蔓爬滿了脊梁，又好似一夜間褪去了青春，耗盡了鋒芒，并平添了幾分無奈和蒼涼。從此，它帶著故國的輝煌，帶著脊背上的雜草和藤蔓一道進入夢鄉，任她們在他的夢里花開花謝，春綠秋黃。

故城墻就這樣沉沉睡去，一睡兩千年。直到上個世紀20年代，一位鄉紳一次偶然的舉動，才喚醒了沉睡千年的泱泱故城，鄭韓故城從此進入世人的視野，持續不斷的地下考古發掘，也讓人們重新審視地上這道櫛風沐雨兩千余年的故城墻：從高處俯瞰，土灰色的墻體掩蓋在密密匝匝的綠色植物之下，曲曲折折的伸展開去，竟也望不到盡頭，走至某個縱切的路口細看，至今仍能清晰地看到五花土夯筑的痕跡，十多米的高度令人仰望，五十米左右的根基是它矗立千年的資本，頂端并不似山頂那般尖削，而是有少許的寬度，那是他不屈的脊梁，戰火和歲月都抹不平的，至今仍高高聳立的脊梁。

如今，沿著城墻邊的小路漫步而行的時候，便會慨嘆它雖只用黃土夯筑而成，卻至今蜿蜒迤邐，巍巍壯觀；便會用心去傾聽故城墻跨越千年的訴說，訴說他那五百年的繁華和伴他百年的洋槐花。

春末夏初是洋槐花盛開的季節。故城墻的洋槐花由于地勢高、土層厚、采光好，所以比別處的花開得更繁茂些，這也引得附近的村人們爭相到故城墻上采摘槐花。

從花剛打苞開始，人們就陸續來采摘了。最先被摘擼的是那些低矮的小洋槐苗 ，因為伸手就能夠得著，摘起來比較容易，所以年年都被“剃光頭”。最可憐的是那些長得半高不高的洋槐花，伸手夠不著又不愿放棄，就拿綁了鐮頭的長桿子幫忙，小洋槐枝直接削下來摘，大洋槐枝扳彎了腰擼，有些大枝禁不住持續下墜的力道，彎著彎著“咔嚓”一聲就斷了，折斷處白森森、猙獰獰的有點瘆人。最幸運的是那些高處的洋槐花，每年總能幸免于難。并不是人們對她心懷仁慈，而是樹身實在是太高大了，長桿子也夠不著，最終只能惋惜地“望花興嘆”了。

一個花期過去，洋槐花似經歷了一次浩劫：滿地是灑落的碎花瓣和被擼得干干凈凈的小枝，滿樹是光禿禿的枝條和彎了斷了的大枝杈。唯有那幾棵高大的洋槐樹，還在滿目瘡痍中隨風搖曳，似在向人們示威，更似在向其它洋槐花訴說著什么……

這個時候的故城墻是肅然而沉默的。它不能對村人說什么，畢竟若非生活所迫，他們也不會費勁巴力地爬高上低跑到這里來摘洋槐花。洋槐花所經歷的，每個人或多或少的都有經歷過，經歷的挫折和創傷，需要自己，也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來渡過和撫平，若自身不努力，只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，那就永遠也躲不開劫難、免不了創傷。故城墻唯一能做的，就是默默地用他厚重的身軀為洋槐花提供充足的營養，期待來年她們能開得更繁，長得更旺。

洋槐花是懂故城墻的，故城墻以它千年的經歷告訴她，盛世要彰顯個性，經得起繁華，禁得住誘惑；亂世需集聚力量，戰得勝挫折，扛得住磨難。

每年花季，就是洋槐花的亂世。洋槐花如故城墻所期待的那樣，并不因害怕人們的采摘就閉而不開，相反，她如約綻放自己，哪怕還是苞的時候就被剃光了頭，哪怕盛開之后被連枝削掉，哪怕被撅斷了肩，扳彎了腰……因為她堅信，頭剃光了，枝還在；枝削掉了肩還在，腰還在；即便是肩也被撅斷了，腰也被扳彎了，至少還有根在，只要有根深深地扎進泥土里，她，就一定能迎來屬于自己的春天。

花季過后的那段時間，是洋槐花最難熬也最努力、最堅強的時候。她將根深深地扎在故城墻厚重的軀體里，拼命地汲取養分并暗暗地積聚力量。花被擼走了，她就努力地長葉子；枝被削掉了，她就努力地發新芽、長新枝；肩被撅斷了，她就利用僅剩的那點斷而又連的樹皮自我療傷，一點一點地將斷裂處縫合，并努力地再次將肩膀高高舉起；至于彎下去的腰，更是難不倒她，挺一挺，就直了！

洋槐花的努力，故城墻看在眼里。當盛夏來臨時，它把自己化做一個舞臺，讓重獲新生的洋槐花盡情地展現自己。夏日的陽光下，洋槐花，哦不，現在應該叫她洋槐樹了，換上了碧綠的新衣，雖然全身上下沒有一朵花，卻以嶄新的姿態，枝繁葉茂的站在那里。沒了花的她依然亭亭玉立，更多出了幾分成熟與穩重，沒了花的她悄然地期待著下一個花季，期待著下一個屬于她的春天。

洋槐花所期待的春天，到了!

如今正值花季，放眼故城墻，一簇簇的洋槐花潔白如云，最是醒目。不管是高大的洋槐花樹，還是新發的小槐苗，枝頭的洋槐花都迎風搖曳恣意綻放，再也不用擔心被“剃光頭”了。因為她們知道，今天，整個華夏，再也沒有人為吃穿而發愁了，也就再沒人會去故城墻上采槐花了。

洋槐花在每一個季節里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：春天，伴著天上潔白的云朵傾情綻放；夏天，跳著悠悠空中芭蕾隨風搖擺；秋天，串串槐角由青變黃，高高地掛在枝頭，曬著暖暖的秋陽；冬天，迎著北風，光禿禿的枝杈，與故城墻互訴衷腸……

編 輯：蘆小倩

責 輯：陳 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