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桃落盡不勝情

沿河風光帶一處斜坡上，有七八棵山桃樹。山桃樹并不起眼，過往行人也不太關注。

這里是小城最美的風景：木棉、合歡、銀杏、水杉高大挺拔、枝繁葉茂；紫薇、夾竹桃紅白相雜，黃槐滿眼金黃……山桃樹似乎只是陪襯，無人關注也在情理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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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山桃樹，極易想起鄉下老家的桃樹，與梨樹、李樹、棗樹一般高大挺拔。但山桃樹就“另類”了，匍匐在斜坡上，枝葉紛披，低垂至地面，摘桃子也輕而易舉，伸手便成。其實，山桃樹并非身世卑微，只是向來低調。山桃樹倒也不在乎，一年一度隨季節更迭而枯榮——“苔花如米小，也學牡丹開”，何況山桃樹呢？

每年春來，春雷動、春風起，草木如聞號令，爭先恐后在生命的航道上奔跑。山桃樹無意爭春，只是不動聲色地展示怒放的生命：冒小苞、長綠葉、開紅花、結山桃。夏日是水果的王朝，陣雨、暖風、高溫，桃子家族漸漸走向成熟，山桃自然也不例外，縱然遠不如蜜桃和黃桃，也不如鄉下老家原汁原味的尋常桃子，但滿枝頭沉甸甸的，似乎在笑吟吟地宣告一場生命之旅的圓滿。

那是一場從未見過的盛事。

正是生命最豐碩的季節，山桃成群結隊趕赴一場生命中的盛會。此刻，枝葉一律低垂，山桃充塞枝葉間的每一處生命通道。向陽花木易為春，高處的山桃泛起紅暈，如出嫁的新娘，幸福、嬌羞；更多的山桃在低處，一如既往享受枝葉的庇護，卻少了陽光，也就不慌不忙，成熟成了一件不必著急的事情。“桃子壓枝垂”是山桃壓彎枝頭最真切的剪影，山桃幾乎成串，一旦墜落便回饋大地。

小暑、入伏、中伏、大暑，時令滑向深處，山桃也走向生命的深處。

每天早晨或黃昏，我都會去沿河風光帶散步，在山桃樹前駐足，望著山桃出神。散步的人來來往往，卻不會對滿樹山桃多看一眼；只有我始終對山桃懷著好感，聆聽山桃的生命之歌。

熟透的山桃開始墜落，“山桃落盡不勝情”，引得古人感慨之。散步的人也終于關注這些山桃了，站在坡上甚至爬到樹上采摘起來，然而采摘也是一時好奇——樹下、坡上，墜落的山桃不少，甚至滾落到臨河的人行道。離開相依為命的枝葉，山桃能否涅槃重生，還是生命之旅就此落幕？

山桃，一樣的人間之木、一樣的塵世之旅，卻少有人問津。楊萬里詩中“為誰零落為誰開”一句，正可以借來為山桃一聲嘆息。這嘆息，山桃是聽不見的，只知道世間之木、之花、之果大多如此，有榮有枯、有生有死，如此而已。

山桃開花、長葉、結果、墜落，每一步都極其用心。山桃不張揚、不卑微，隱身在塵世萬物之中，演繹一場真誠的生命。

（作者單位系湖南省漣源市湖泉中學）

《中國教師報》2023年08月23日第16版